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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寂靜的鄉村-2 [打印本頁]

作者: lkenedyww6895    時間: 2013-2-25 23:12     標題: 寂靜的鄉村-2

從此,叔叔家裏一直居住著祖父傳下來的老屋,就是現在這座搖搖欲墜的土坯屋。其實,一言九鼎的背後,叔叔還是有些心虛的。如果兒子考不上大學怎麼辦呢?賠了夫人又折兵,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那就只好認命吧!痛苦的決定就像一場賭博,叔叔把寶押在堂弟還行的成績上和比較聽話的德性上。最後,叔叔贏了,堂弟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當堂弟大學畢業的時候,叔叔也因勞累過度吐血身亡了。他臨終的時候拉著堂弟的手,氣若遊絲,只說了一句話:“將來有能力了把你老娘接到城裏去享兩天福……”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瓦背終於撿修好了,我們從屋背上退下來,兩手黑乎乎的,臉上也沾滿了污漬。堂弟從樓梁上找到一只舊桶,又找到一段廢棄的電線當繩索,到院子一角的水井裏吊上水來。我們痛痛快快地洗濯了一番,重新穿上衣服,巡視我們的勞動成果——那變得整齊的屋背——心裏充溢著對自己勞動肯定的滿足和愉悅。
  “就是這個樣子,再過三五年肯定沒事!”看看將要落山的太陽,我說,“走吧!”
  我們踏著暮色離開老屋,向村子裏走去。一路上經過兩戶人家的院落,都是門戶緊鎖的,各種跡象表明許久沒有住人了。一切都處於一種自然的沉寂、衰敗、腐朽的過程中,並把那種失去時間意義的進程斷面無聲地展示在我的面前。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落寞而空寂,單調地在院子裏迴響。眼前的環境似乎變得虛幻起來,我仿佛行走在幽森的海底,又像遊蕩在一個虛無飄渺的夢境裏。
  一陣悠揚的琴聲忽然傳過來,把這種虛幻的感覺擊得粉碎。老家還是這個老家,雖然發生了許多變化,但大概的的基調還是沒變的,其實最大的變化就在於昔日人煙綢盛的景象被人去屋空的冷清所取代。琴聲是從第三個院落裏傳出來的。那琴聲嗚嗚咽咽,出自那種慣於拉出低沉而悠長的韻律、憂傷多於歡樂的樂器。走進那個庭院,門階前的竹椅上坐著一個形容滄桑的老者,正以瞎子阿炳的姿勢操持一把二胡,伊伊呀呀地拉奏。
  老人叫吉旺,近七十歲了,按輩份我們應該叫他叔叔,正是借給我們樓梯的那戶人家。我們歸還了梯子,親熱地和他打了招呼。這時,女主人也迎了出來,並殷勤地搬出板凳,親切地叫我們坐下休息。我說:“吉旺叔,您拉得蠻好啊!”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包藍殼“芙蓉王”來敬了吉旺叔一支。我本來不吸煙的,卻常常帶一包香煙在身上。敬煙的舉動與其說是為滿足煙癮,還不如說是一種禮節——我們的民俗如此。
  “呵呵!拉得不好,亂拉的!反正沒事,解悶呀!”老人謙虛,連忙放下二胡,幾近卑恭地伸出雙手接了,一面來了一句帶彩的謝辭,“呵!吃你的發財煙呀!”
  我哈哈笑著應承,心裏卻漾起一絲堵的感覺。現在,連僻居鄉里的老人也深深地懂得當下社會的價值觀,知道評價一個人的唯一標準就是他有沒有錢,而基本上過濾了其賺錢的手段,“發財”成了人們相互問候最普遍的賀詞。吉旺叔現在對我的“恭敬”並非基於我的人品和能力,而是基於我相對於他“有錢”的那樣一種價值錯覺。我是替那些真正有錢的人背上了尊嚴,同時也背上了詛咒。
  告別老人,我們坐上車子,發動引擎掉頭回城。一路上難得遇到幾個村民,也就省卻了許多寒喧和問候。車輪悄沒聲息地碾過黃土小道向村外駛去,窗外茂密的灌木不斷地向車後掠過,村子與我們就漸行漸遠了。轉上出村的山梁,我猛然?車,回頭悵望。隔著漠漠水田,剛才還充滿質感的村莊又退回虛渺的意境裏去了,那清淡恬靜的影子仿佛沉婉憂傷的琴聲,飄浮在暮色彌漫的鄉野,絲絲縷縷溶入我的心田,幾許沉醉,幾分沉重。
  哦,鄉村!這古老文明依然活著的標本,像永遠難以進化的草履蟲,在資訊時代的今天,依然散發著新石器時代的氣息。人類文明的母親,被榨幹乳汁之後,卻遭到兒女的厭棄。那村頭佇立的老嫗,不就是你蒼涼的容影?你蹣跚的腳步將走向何方?你的明天又會是什麼樣子?
  汽車飛快地行進,載著遊子的沉思愈去愈遠,漸漸消失在原野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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